温那个岐

福多意顺,四时平安。

千秋番外·郭岩尹放·丐帮死情缘系列·算来一梦浮生·完

天惹。。。心痛

青萍之末:

郭岩独自挣扎着长到八岁,突然有了师父和师娘。师娘怀里的小郎君生得像雪塑出来的娃娃,眨着眼睛看他,张开手臂脆生生一句:“师兄!抱!”


日后的郭大帮主,那时的小师兄郭岩,就此沦陷。


郭岩没念过书,斗大的字不识一筐。师娘教他念书写字,他始终就没觉得顺过来,横竖是嘴里念文章不如喝酒,手里握笔不如打狗棒。尤其是和尹放一比……那根本就没的比好么。


郭岩能坚持下来,纯因为当师兄的要给师弟陪绑。他自觉学得不好,在尹放跟前格外沉默寡言,反而在帮里其他弟子跟前一直都谈笑风生。尹放性子傲,他不说话,尹放也不说话。别人看着,觉得这俩人大概天生的合不来。


郭岩的字是康华真给取的,师娘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,给他加了冠,唤了一句“石磊”。


迎面看见尹放仿佛在忍笑,又仿佛在嘲讽。郭岩自己挠挠头。


他是打算和尹放说说沈眠风——总那么阴不唧唧的,心不正则眸子眊——不记得这是哪本书里写的了。背地里说人坏话,郭岩开不了口;若同尹放谈书——简直是天大的笑话。


过了两年尹放也取了字,康华真叫他“浮舟”。那时候尹天赐已经出了事,昔年静美秀逸的康华真也显出一两点憔悴。尹放其人,相貌与性情皆随了母亲。外面一两点憔悴,内里便是无数辗转忧思,瞒得过别人,却瞒不过郭岩去。


江湖子弟,讲究一向很少,丐帮尤甚,郭岩则是尤甚中的尤甚。从南至北,从东至西,夜栖破庙荒坟也不算稀奇。偶尔一次,中秋落雨,神座下摇骰子赌钱饮酒,喧嚣到了极处,郭岩突然看见一双黑瞳子,隔着烟火灰尘,一眼望过来。他猛地回过头,尹放正走进庙门。虽缚了半脸布带,可不妨碍他一眼就认出来。


这当儿郭珠在他怀里闹起来。尹放愣了愣,接过小丫头哄了几下,郭珠当真不哭了,含着手指盯着他看。郭岩满怀心事,一句话也说不出,反而是尹放笑了笑,淡淡说:“恭喜师兄。”


郭岩的满怀石头立刻又多加了两块。他实在不知如何应对,虽知道尹放可能不高兴,还是问了出来:“出了什么事?”


尹放解开绷带给他瞧,淡淡地回答:“沈眠风。”


郭岩无言以对,唯觉满怀石头都成了怒火。尹放瞧瞧他,郭岩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,已经站了起来。


幸好发现得早。郭岩觉得自己要是真伸手触到那道刀伤去了,尹放可能要当场把自己灭掉。


郭大帮主回到君山就病了一场,痊愈后偶然自己看到湖水里的倒影,竟觉得这颓废造型也挺不错。尹放这些天都在替他处理帮务,看他好转,就又走了一段时间。绿水青山枉自多,本来容易令人感到情怀消磨,不过有个小孩子在身边,反而聒噪得不成话,根本没空觉得无聊或者感慨。郭珠蹦蹦跳跳的,抓住父亲的头发使劲揪,郭岩被她揪得龇牙咧嘴,就在女儿小小的拳头间,他看见一根白发闪了一闪。


离他第一次跟师父来到君山总舵,恰过去了二十年。


郭珠不甚像父亲。郭岩想她幸而不像父亲。小丫头长成了个玉团子,尹放回来她也不认生,尹放抱着小侄女儿说:“我觉得我活着活着到回去了。”


郭岩扯扯嘴角,作笑了状。


这些年尹放与他没有原来那么僵,彼此间也能开得几句玩笑,便握着郭珠的两条小胳膊笑:“来来还儿看看你阿爹,笑得比哭还丑。”


郭珠是唤晴给取的大名,郭岩把她抱回来就病了,还是尹放给取了小名。郭珠说不清这么长的复杂句子,只顾着咯咯笑,一抬手,啪一下打掉了尹放的面具。


尹放笑说:“这小东西手劲还挺大,将来跟我学掌法吧。”


郭珠正出牙,逮到什么啃什么,这会儿正在啃他的手指:“学!”


尹放把手指拿出来,逗她说话:“可是太母要你跟她学剑法怎么办?”


郭珠开始啃他的面具:“学!”


尹放那张面具是银的,赶紧抢下来,郭珠一头扎在他手臂上,开始啃他的袖子。郭岩终于看不下去了。


“阿珠,你给我下来……”


郭珠还没怎样,尹放先不干了:“干什么?小孩子出牙呢,你别吓唬她。”


郭岩像被扎了一针,把气都放尽了,遂无话可说,伸手去抱闺女。郭珠把头往尹放怀里一扎,不肯理他,过一会儿索性已经睡着了。


尹放摇了摇酒坛,又丢开了。银掌在山石上一撑,流霜似的一抹银光。


君山地处南方,冬季无雪。然而郭岩经常在山顶上看着流霜在深夜里自空中纷纷而下,仿佛一场趁着万籁俱寂,放纵而后消散的心事。


“师兄,别难过了。”尹放已站起来准备走了,黑瞳子在银面具后面凝视他,看不见神情,“你得打起精神来,不然对不起这么好的孩子。”


山间夜静。坛子都喝空了,兜底再倒不出一滴酒来,却了无醉意。


胸中块垒,唯酒可消。满怀心事,如何消遣得。


郭岩笑了笑回答:“师弟说得是。”


独闯十二连环坞的时候郭岩受了伤,自瞿塘峡的山崖上摔落长江里。浪湍水冷,郭岩闭眼前以为要没命,睁开眼却见漫天星斗。


伤口已处理好了,无处不妥帖,尹放坐在船头,没有打桨,任船顺水而下,船身辟开水流,微微摇晃着。郭岩发不出声音,疑心是梦。


他开始发高烧。满天星斗搅作诡谲斑斓的漩涡,混沌一片,仿佛天倾东南地陷西北,世界都是颠倒的,沉沉地压下来,身上起了火。有人投到火里来,像微冷的流霜,不知道是谁。他收紧了手臂。


那人挣扎起来,船身似乎也跟着摇晃得厉害。他钳制住了怀里的挣扎,恍惚中不知道唤了谁的名字,一遍又一遍。只知道最后那人仿佛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,终于不再挣扎。不知道是下了咒,还是中了咒。


郭岩依旧疑心是梦。后来再见尹放,一切都如常,大约真的是梦。


连山河飘摇都像一场梦。直到沈眠风放出消息说,尹放落到他手里。郭岩即刻便要去闯洛阳大营,在城外被杨逸飞拦住。


天下水尽归于海。他大约乘着洛水,泛若不系之舟,回归东海故乡去了。


“若有流霜自空而落,便是回来看望故人。”


郭大帮主有个匣子,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,后来给了郭珠,却又没有钥匙。


有天郭珠失手摔坏了,里面只有一块卵石。正面溅了疑似血迹的点子,背面刻着条船。郭珠认得那刀工,她小时候尹放常给她刻玩具。


不知道是什么,不知道哪儿来的。


【全文完】


昨夜风兼雨,帘帏飒飒秋声。烛残漏断频倚枕,起坐不能平。    世事漫随流水,算来一梦浮生。醉乡路稳宜频到,此外不堪行。


——李煜·《乌夜啼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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